55、善恶（1/1）

御书房。

郭茂盛领着八岁的楚世子进了御书房,对着正在处理政务的楚离殇道：“陛下，楚世子到了。”

“进来。”楚离殇放下手里的奏折，揉两人揉鬓角，他倒是要看看,这楚凉到底跟梦里的有几分相似之处,到底能不能担当大任。

“楚凉参见陛下,陛下万安。”小小的人儿，年纪虽小,礼数确是周到。

“过来,朕问你几个问题。”楚离殇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像梦里一样晾着他。

楚凉闻此依言走进了几步，楚离殇却道：“再近些。”

楚凉梗着脖子又走了几步,直到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三步远，楚离殇才道：“朕且问你，你将来要做什么？”

楚凉虽说是皇族成员，但是到底几代下去，关系早就疏远，虽然担了世子的名头,却也不过是吃穿不愁而已，如今被招进皇宫面圣，不可谓不紧张,摸不着头脑，不知道陛下到底有什么深意。

来之前,他父王特意交代要装傻充愣,一问三不知，皇宫里稍有差池边能让他丧命，所有人的生死都在陛下的一念之间,一定要谨慎再谨慎。

但是，他还是觉得做人要实诚，不能装傻充愣，心里的利弊权衡了一下，犹豫了几秒，道：“当官。”

“当什么官？”楚离殇问。

“像秦知州一样的好官，秦知州一心为民，两袖清风，高风亮节，实是百官之楷模。”楚凉想到秦知州，心底便升起丝丝羡慕与钦佩，在他看来，秦知州不仅仅是百官楷模，更是天下男人之表率。

学识好，样貌佳，有风度，爱百姓，敬君王，一言以概之，万般皆好。

“你认为楚笙为人如何？”楚离殇不置可否，继续问。

这个问题有些难度，楚笙当政，风头正盛时，楚凉大概才出生。

楚凉摸不准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想贬还是褒，沉思了一会儿，道：“楚笙原名赵笙，是破落家族出身，因尚公主，博得先帝青眼，赐名楚姓。年少时，凭借样貌风流，多流连花丛，而后成为驸马，稍稍收敛，开始发展实力，企图谋权篡位，居心不良，先帝去世之后，更是变本加厉，结党私营，篡位之心路人皆知。”

“但是，摄政期间，大楚与先帝在时并无两样。在楚凉看来，楚笙此人风流成性，居心不良，同时才智不足，倨傲浅薄，所得的一切都是基于他的身世地位，除却这些，不过是一贪心不足的俗人。”

楚凉拱手：“楚凉所言依据不过是道听途说，并没有真凭实据，有所不妥，陛下海涵。”

楚离殇看了他一眼，眼神不辨喜怒好恶，手指在案几上不轻不重的敲了敲，又问道：“你认为季长风如何？”

楚凉莫名头皮发麻，刚刚的问题跟这个相比，那就是开胃菜了。

季小将军，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武功盖世，能力超群，凭借一己之力将一盘散沙的军队整合集中，更是一手打造了专门克北疆铁骑队的苍狼军，将北疆一直打回澜沧河以北，更是收复了失地，将大楚之前的耻辱全部雪洗，称之为战神不足为过。

但是，季小将军她断袖啊，这也就罢了，断就断吧，谁还没有几个癖好，关键是小将军她断袖的对象是当今的陛下，如今陛下就在他面前坐着，一脸平静的问他季长风如何，语气淡的就想问有没有吃饭一样，但是楚凉仍然不知该如何措辞。

大楚民风闭塞，不如北疆开放，而且大楚又常常以礼仪大国自居，最是注重面子，若是私下里养个男宠，仗着权势别人也不敢多嘴，顶多背地里当做茶余饭后的佐料了，但是这涉及到陛下就万万不可。

而陛下跟季小将军的关系，似乎很僵硬，季小将军对陛下一片真心，而陛下不过为了兵符虚与蛇尾，前段时间还趁云州之乱将季小将军给擒住关进了牢房，如今生死未卜，不过外面都猜测季小将军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说不定已经被害死了。

世人的她的看法很矛盾，一方面钦佩她的智谋，尊称战神，另一方面又不齿她的所作所为，言其败坏，冷血无情，十恶不赦，但是不管旁人怎么看，陛下肯定是恨死她了。

现在陛下忽然问他这么个问题，楚凉便猜测估计小将军还没死，但是也差不多了，陛下说不定正是在犹豫，要不要杀了季小将军，如果他回答的太负面，那陛下就会更加坚信自己的看法，觉得季小将军很讨厌，然后一杯毒酒……

楚凉顿时觉得挽救小将军的使命已经落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他挺了挺胸膛，道：“季将军有勇有谋，出神入化，用兵如神，简直是作战奇才，百年不遇。虽然季将军有一些不良嗜好，但是纵观历史，哪个奇人不是如此。”

“七岁封相的柳良睡觉只睡地板不睡床榻，开国大将左羽一看见小姑娘就发抖以至于终身未娶孤独终老，后继无人，前朝太傅苏青山钓鱼从来不用鱼钩鱼饵，一生一条鱼也没有钓到……所以，季将军的癖好正好说明她是个奇百年不遇的奇才。”

“如今北疆虽然被挫了锐气，但是依旧不能小觑，南蜀又一直蠢蠢欲动，大楚百废待兴，陛下推行改革又进入关键时期，若是能够让季将军与陛下统一战线，一致对外，大楚前途将不可限量，一片光明。”

楚凉偷偷去瞄陛下的神色，他说的够明白了吧，够清楚了吧，就差直接说大楚需要小将军来镇场子这样的话出来了，陛下总不能还无动于衷，就算为了改革也要暂且忍一忍嘛。

虽然大家都说小将军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胆大包天肖想当今陛下，简直道德败坏，世风日下，天理不容，罔顾礼法，为人不耻，但是他就是觉得小将军不是那样的人。

爱一个人有错么？小将军就是生错了性别而已，若是个女子，便不会有人说什么，可是，若小将军是一个女子，世人又会质疑她的能力，各种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语也会接踵而至，不会有人能够容忍拿着十万大军兵符的人是一个女人，大楚自建国以来便没有女官女兵，女人的地位远远比不上男子，男为尊，女为卑，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但是，这又是谁定的道理？

楚凉想不明白，总觉得不对，但是又想不明白到底哪里不对。

季将军犯过错吗？犯过的，还是大错。

她曾当街屠杀数十人，血迹染红了整条街道；她也曾血洗村庄，血气弥漫不散。

但是，就算是将功抵过，功过相抵，也不该致死。

无论是从长远来看，还是当下来看，不管是出于公，还是私心，他都不想季将军死。

他忍不住问楚离殇：“陛下，你觉得季将军十恶不赦么？”

世人害怕她，恐惧她，不齿她，污蔑她，唾弃她，但是他们似乎忘记了，是谁将大楚拉了起来，是谁给大楚带来了这几年少有的安稳和平。

这对她，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