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1/1)

越亦晚录制结束半决赛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了。他几乎有些昏昏欲睡,哪怕台上在镜头里是光芒闪耀激情四射,但真的站在那儿时,只让人觉得大灯跟烧烤灯似的晃得人脸热。vi直接被请了出去,连宿舍里的行李都是工作人员代为取走的,据说那家伙一录制完就冲出去踹翻了好几个椅子,然后被几个胖保安跟捆螃蟹似的齐心协力给扔了出去。也就在今天,长公主的第二个孩子也呱呱坠地。越亦晚本来洗完澡一沾枕头就能睡着了,还是跟他打了个电话确认一下。“是个可爱的小男孩,一出生就会笑。”花慕之显然放松了许多,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本来是急产,母亲和两位老人都颇有些担心,还好只是虚惊一场。”越亦晚应了一声,把心里那些话咽了下来,又听见那边问道:“你比赛的怎么样?”“很好,我拿了第一。”他笑了起来:“而且赶跑了一个坏家伙。”“等你回来了,我们再一起去看小世子。”花慕之的声音温柔而又疲倦:“我该好好睡一会儿了……祝你决赛一切顺利。”“嗯。”越亦晚对着话筒亲了一下:“晚安。”对方怔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明明知道你再过三天就回来了,却感觉像等了好几年一样。”半决赛在录制完毕之后,就直接加急制作后期,在周五全球播出。到了周六,整个电视团队会在一间超大的直播厅里进行拍摄,剩下的二十位设计师全都签了直播协议,保证自己不会在镜头前做出出格行为,不可借着节目突然宣传政治立场等等——他们将提前五分钟开始录制,电视的另一头则有对应的延迟,进而保证在紧急情况下有公关和应急措施。越亦晚签了好几份合同,和老王去唐人街找了个地儿吃了顿重庆火锅,然后就等着决赛的录制。他的室友被扔出去一个,淘汰走了一个,剩下一个就是同睡下铺的新加坡小哥soy。对方以鸢尾花的造型设计出衍缝式长摆冬装,拿下了第六名的好成绩。这楼上楼下,全都是时尚行业顶尖的人物,甚至去办公室找编导的路上都可以看见来自巴西的名模。越亦晚虽然心里装着事,可到了这个时候也颇有些心神荡漾。他感觉自己从前只是一条游鱼,现在借着这个节目跃到了空中,还趴在一个气泡上在不断地往上升。许多从前只能在电视节目和杂志里才能看到的名流豪贵,眼下全部都真实的出现在自己的身边——这简直跟参加明星的集体签名会一样。时间转眼即逝,还没等他怎么调整一下心态,决赛的时间就已经到了。这感觉就颇有点像高考。知道具体的时间,心里也有倒计时,虽然会紧张惶恐多日,可真到了那个时候,又好像只是稀疏平常的一天。他们二十人全都穿上了暗银纹路的礼服,在熟悉的无数射灯和音响的环绕中缓缓自升降台上现身。在二十人亮相的那一刻,整个演播现场传来好些粉丝的狂热尖叫声,甚至还有人开始挥舞着灯牌和大幅海报。炽亮如日曜的大灯齐齐地投射过来,现场的重低音摇滚乐震得地板都在微微震动。“决赛之夜终于来临,也祝你们所有人都得偿所愿。”fiona画着如同血腥玛丽般的妆容,身上的幻彩纹身涂料在角度变换中粼粼生光,她一扬起手,百合花瓣般的衣摆便舒展出银色的弧线。整场比赛一共有五个小时,二十人要在这个超大的舞台上公开展示和竞赛。如飞鸟般的摄影师将追逐着拍摄他们的每一个细节,而舞台也早已做好了分区,连人台都刷过流金溢彩的碎光漆。伴随着几个时尚大佬同时扬手,题目上覆盖着的缎布瞬间飘落,露出龙飞凤舞的一串字母——闪光要的是闪光的作品,更是闪光的视觉效果——现代轻纺工业的发达早已造就了无数优秀的织物,更加丝滑、更加纹理多变,同时还能兼顾多个布料要求。“闪光的意义,在于让穿衣的任何人都能吸引大众的目光,让他们能够认同自己的美与耀眼。”fiona注视着那跃跃欲试的二十人,露出鼓励的笑容:“也祝你们今晚,能够闪耀出最夺目的光芒。”“我宣布——计时开始!”也就在这一刻二十人全都拔腿就跑,开始跟五十米速跑竞赛似的冲进第一个素材间里,开始寻找各种各样的织物。怎样才可以让衣物熠熠生光?是附着辉煌华丽的金箔?是缝制上无数的宝石和亮片?还是直接选择柠檬色雨衣一般的涂漆面料?越亦晚在这一刻犹如猎豹一般,没有任何犹豫的直接抽出三段布料,如打折季疯狂的家庭主妇一般又冲进配饰区里,三五下就挑完了扣子和缀饰,直接一个人冲进了缝纫区开始画图。其他人都有点懵了——这小子怎么都不带挑的?他们不敢贸然地决定主题,在选择布料这一关也是慎重又慎重,起码是得挑个十分钟以上的。在大部分人转移到配饰区的时候,越亦晚已经用彩铅画完了手稿,然后开始画打版图。分场主持人原本想跟他采访些什么,然而进入捕猎状态的越小豹子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您这次的设计思路是什么呢?”“……嗯。”“那,您想采用什么元素突出闪光的效果呢?”“嗯。”“您愿意分享一些个人想法吗?”“嗯嗯嗯。”主持人眉毛一跳,憋着气去采访别人了。这人是不要镜头了吗?越亦晚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他已经完全处在了火力全开的状态,连带着处理布料的时候,全程都是手起刀落干净利落。蝉翼纱玻璃纱全都飘落如冬夜的雪,连带着人台上的小圆钉也越来越多。他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起笔,落笔。下剪刀,熨烫,裁剪。他选择了多种硬纱和薄纱,哪怕指尖只是触碰它们一刻,都能够在脑海中辨识出无数的内容——纯色淡蓝涤纶轻纱,会有隐约的反光感,同时还有明显的轮廓感。浅青色的有光玻璃纱,复丝结构且质感亲肤折光率强,轻薄如伦敦的晨雾。他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站在哪里,身边是否有镜头探看不休。快一点,再快一点。灵感如喷涌的瀑布般倾泻而出,连缝线的上下都有明快的节奏感。主持人和摄影师们亲眼看着,他身边的人台身上竟开出一朵流光蓝的玫瑰。玫瑰的花瓣微微翘起,但自身的颜色美不胜收。多重的渐进感和深暗交融的纹理融合在一起,连带着裙摆的边缘都仿佛自带光芒一样。深蓝浅蓝深青浅青之间还夹杂着微微的雾白,花瓣交错重叠忽明忽暗,让光线和色彩调谐如莫奈笔下的油画。在其他设计师终于打版完开始准备制衣的时候,越亦晚已经粘合好了腰侧的最后一束缎带,直接把衣服取了下来,奔走去了模特的身边,让她立刻换上这件衣服。模特很快就从隔间里走了出来。她高贵又华美,如同宫廷里被皇帝给予了无数怜爱的皇妃,披露的卷发进一步柔和了线条,妩媚的眼妆与裙摆上的重瓣交相辉映。“twirl——”在银发青年发出指令的那一刻,那模特便张开手臂开始旋转,花瓣进一步地绽放和发光。也就在这时,越亦晚扬手抛出银粉,让那粉末不均匀地随着流风沾染到那飘飞的裙摆上。方才还复古又庄重的长裙仿佛在银粉落下的那一瞬间有了生命,连气质都直接扭转——更加耀眼夺目,更加出众妖冶,似乎任何人穿上这件裙子,无论肤色人种胖瘦,都能拥有女王般的美。越亦晚拍了拍手上的银粉,冲着摄影师微微鞠了一躬,然后去按了停止计时键。只花了一个小时二十分钟,一切都一气呵成。画稿五分钟,打版十五分钟,做衣服花了五十五分钟。这是他有史以来的最快速度。似乎一切全靠本能的指引,不需要任何思考的过程,全程都畅快的如三月解冻的泉流。连评委们都震惊了。这——这年轻人的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好啊。他这么快就做完了,那等会他还拍什么?越亦晚显然也没想到自己会发展的这么快,此刻只觉得略有些脑力透支的头晕,自己看着那超漂亮的长裙还在笑。……好像有点饿。于是低血糖发作的塞缪尔先生被扶到旁边喝茶吃蛋糕去了。他一坐下,好几个大牌的老板就直接坐了过来。“将来有兴趣来英国发展吗?我这里可以直接给你时尚总监的位置——”“塞缪尔先生,我们作为超一线品牌,非常赞同您的审美能力,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谈谈在洛杉矶常驻的工作岗位——”“你好越先生,我是来自米兰的设计师——”越亦晚刚喝了口柠檬茶,就直接被一群求贤若渴的大佬们团团围住,拿着那碟巧克力慕斯都有些不好下口。他露出为难的笑容,还是一一回绝过去。“不好意思,暂时不考虑。”“谢谢您的邀请,我暂时不会出国。”他现在是真有点饿。就在这个时候,有人突然试探道:“是你的丈夫限制了你的人身自由吗——如果有这方面的疑虑,我们可以给予你最好的法律顾问!”越亦晚忽然抬起眸子来,看向他道:“我和我先生感情很好,请您不要这样揣测。”拿别的事都可以开玩笑,这件不行。他留在临国,是因为他自己想要创立品牌,与这段婚姻的诸多限制无关。也就在这一刻,越亦晚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这个身份……今后真的会限制自己的职业发展,又该怎么办?-2-这似乎是个很严肃的问题。可小越同学走神了一刻,还是去专心舀蛋糕上的糖霜吃了。就算真的有那一天,一切都可以与花慕之好好商量。他信他。他们可以处理好这些事情的。这余下的等待似乎颇有些漫长。剩下的三个半小时里,越亦晚在补充完能量之后跟大佬们都寒暄了一圈,交换了不少名片,还聊了聊自己以前在快消品牌出过的稿子。直播合同一签,不能趁着这个时间公开瘫着补觉,还是要多活动活动照顾摄影师的。也在这个环节里,直播弹幕都刷了好几万条,什么语言的都有。@ean焱:憋说了我贷款都要买这套裙子呜呜呜@伊万杰琳需要手指:塞缪尔从今天起就是我男神了!!好想去染同款银发!!!@我不认识宫野真守:他刚才是给这裙子起名叫blueentress吗!!!蓝色妖姬我的爱!!!!我越今天也是颜值才华双在线(暴风哭泣品牌方那边已经竞价完毕,这件长裙的整套设计被超一线品牌nanya以一千一百万美元天价拍得永久所有权!一千一百万美元!这是《yhy·时尚之皇》十期以来的最高数字——从来没有哪位设计师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如此惊艳的作品,还能保证它的使用感和高级感!这件被命名为蓝色妖姬的长裙,在改色之后同样能够驾驭多种宴会、会议、颁奖典礼,将来会有无数的明星抢着穿它走红毯,无数名流都会想要凭借它在镜头前留下最浓墨重彩的一笔!越亦晚当时看着一群大佬们疯狂飚价的时候,听都快听懵了。他是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突出的成绩,甚至隐约感觉胜负都定了下来。伴随着时间的飞快流逝,越来越多的设计师都开始呈交自己的作品。他们的作品都很好,可在那玫瑰般华丽又饱满的设计前,似乎都被盖过了光彩。于是前三名很快就评了出来,fiona高高举起了越亦晚的手:“让我们为全球的冠军喝彩——”金色银色的彩条嘭的一声爆出,更有尖叫声欢呼声喝彩声萦绕不休,leria今晚也再次出席,亲手给他献上了水晶质地的权杖奖杯。“你的耳钉很有品味。”她轻笑道:“今后有空还想找你订做件衣服。”“我的荣幸。”银发青年俯身谢礼的时候,右耳耳垂上的小月亮耳钉也熠熠发光。他今晚已经站在了又一个巅峰上。这事实在是太过顺利,却也有些可惜。皇室在忙着庆贺一个新生儿的诞生,实在没有功夫去收看这两期的节目。太后虽然心心念念着越越那边比赛怎么样了,也免不了守在孙女儿身边,抱着小孩儿陪她说话,陪伴着她走过最虚弱的时间。越亦晚坐在飞机上,跟花慕之打了个视频电话。他的飞机一直配备wifi,效果还颇为不错。花慕之显然也为了这个小侄子准备了好些礼物,等会还准备去看望姐姐。“彭先生先前刚好在美国开会,昨天才回来,还给他们母子两买了好些礼物。”花慕之按着额心道:“看见他们一家人感情这么好,我也放心了。”越亦晚原本还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说,这个时候反而定了定神。“我看到他了。”“什么?”“我之前,在美国看到他了。”越亦晚一开口说这件事,就感觉身体在微微颤抖,仿佛是在做什么错事。“他牵着一个女人和两个孩子,而且一起去了披萨店。”花慕之皱起眉头,颇有些不相信这件事情:“是不是看错了?”“不,我这里有照片。”他拿出了平板来,把那些照片直接发给了他:“你看这几张特写。”花慕之沉默着看完,久久没有出声。他本来为姐姐的幸福而由衷的开心,此刻竟像吞了一只苍蝇一般。“我们暂时不要告诉她。”他低声道:“她现在太虚弱了。”“嗯。”越亦晚也叹了口气。很多男人不能理解产后抑郁症,但是这种事哪怕稍微用脑子想一想,都应该清楚得明明白白。任何一个人——甭管他是男人还是女人,要在无休止的负重、呕吐和浮肿失眠十个月的情况下,突然接受一场近似车祸般剧痛的重伤,奄奄一息的同时还要立刻开启24小时无休止的监护工作,能保持乐观心态的少之又少。钢铁侠都受不住这么折腾。越亦晚不清楚长公主到底现在乐观不乐观,但他特怕这件事一传出去,她会精神崩溃痛哭失声。这件事……一定要越谨慎越好。绝对不能便宜了那个傻逼渣男。他回来的时候,没有迎接和鲜花,太子甚至在西宫那边,没来得及接他。长公主生产的时候,刚好是在宫里小住一段时间,身边的医生和助产士全都在场,也就顺势在这里休息了。越亦晚提着鲜花和营养品过去探望的时候,直接瞥见那个熟悉的身影。那彭布竟然又换上西服梳了油头,身上脸上都得体而又温和。他走进门的时候,彭布正抱着娇小的婴儿一脸慈父神情,公主靠坐在床边一脸温柔,皇后也消瘦了许多,向来是这些天里操心太多。越亦晚定定地看了眼那彭布,又看向门口的花慕之,强行扬起笑容来,跟所有人问好。“你坐下来,我们再聊聊天吧。”长公主只吩咐自己的老管家留在身边,看向皇后道:“母亲,您也辛苦多时了,回去睡一会儿吧——小越在这陪我说话呢。”“那我也带孩子回去休息下。”彭布一脸爱怜地抚摸着妻子的脸庞,告别道:“你不要聊太久,注意身体。”等他们几个散了,越亦晚坐在长公主的身边,有些心疼地握住她的手。这个孩子一生下来,他感觉她已经瘦了好些,连那羊脂白的镯子都套不住了。长公主才生孩子三四天,现在说话都有些无力。越亦晚也不敢和她聊什么,只抬头看向管家:“殿下现在饮食怎么样?”“食欲不振,还在调养。”老管家仔细道:“恐怕是口味会有所改变,御膳房那边会多做些新鲜式样的。”“不想吃,”花忆之缓缓闭了眼,轻声道:“没胃口。”越亦晚只握着她的手,说了些客气的哄劝和安慰。他甚至隐约感觉,这个话题可能要永远咽在自己肚子里了。眼前的这个女人温婉而又美好,他实在没有勇气去刺痛她。“彭布这些日子,似乎在美国出差。”长公主淡淡道:“但是他回来的时候,衣服已经被人洗过了。”越亦晚愣了下,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您是说……”“不是干洗店,干洗店分得清不同的料子。”她做了家庭主妇这么多年,即使家里有佣人帮忙,许多事也习惯了亲力亲为。十几天没有回家,说是工作,她本也肯信。花忆之想到了什么,缓缓地笑了起来。“他那件麻纤维的外套,布面都已经起毛了。”越亦晚脸色有些苍白,只感觉有些东西要水落石出了。清楚这种细枝末节事情的,只有服装师和家庭主妇。干洗店不会犯这种错误,彭先生富二代出身也必然不会洗衣服。麻纤维本身质地略硬,抱合力不够强,洗起来一定要用温水轻柔处理,不能大力揉搓硬刷。能够让他那件外套变成那样子的,只能是其他不懂事又想充贤惠的小妇人。“花家这边的人,我不想惊动,”花忆之淡淡道:“你若是愿意,还请卖我个人情,帮我查查他的行踪。”越亦晚半晌没有开口。“不方便也没事的,”她看向他,依旧眼神温柔:“人人都有难处,我不生气。”“不……”越亦晚咬牙道:“我,我在洛杉矶,看见他们一家子了。”“他在美国,还有两个孩子,和一个老婆。”这话一说出来,连管家都懵了。花忆之深呼吸了一刻,轻声说了句好。“好……真好。”她忽然笑了起来:“儿女双全,齐人之美。”“您千万别动气,现在身子还虚着呢,千万别折腾!”管家忙不迭过去安抚,生怕她做出什么急事来:“雍王说的这些都好商量,您现在身子要紧啊!”花忆之坐直了些,眼神都明亮了许多。“把鸡汤端来吧。”心死到释然,好像只需要一瞬间。从看见那件外套起,好像长久以来的隐忧都开始浮出水面。外套上的痕迹太过明显,以至于她开始观察他的胡茬,他的戒指,他的怀表,还有所有显而易见的答案。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死心,想要找越家的人再确认一番。——自己拼了命把这孩子诞育下来,他在国外还带着儿女玩乐,当真也是适意的很。那便成全你罢。“八珍粥,鸡丝羹,莼菜汤。”花忆之看向管家,脸上笑意不减。“鱼蓉里放些姜丝,我怕腥味。”越亦晚在旁边跟着点头:“杀人放火先吃饭,这理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