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1/4)

苏格拉底:我坚信,在建立这座城邦的过程中,我们做得非常正确,尤其是诗歌方面——这是我个人的观点。这点有其余很多依据支撑,毋庸置疑。

格劳孔:我们是如何做的?

苏格拉底:将一切模仿抛诸一旁。在我看来,在将心灵的三种组成区分开来后,我们便有了更加显而易见的缘由,将模仿抛开。

格劳孔:请做出解释。

苏格拉底:别向悲剧诗人或其余一切模仿者透漏我跟你说的这些话,我们两个偷偷说。任何事先没被提醒,以至于对这种艺术的危害一无所知的受众,其心灵应该都会被这种艺术侵蚀。

格劳孔:请进一步解释。

苏格拉底:那我就只能坦言相告了。尽管对于荷马——所有美的悲剧诗人似乎都师从于他——我自幼便心存敬重,不想说他不好,但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能把对某个人的尊重置于真理之上,我一定要把自己的真心话说出来,就像我之前提到的那样。

格劳孔:你必须这么做。

苏格拉底:那你更愿意听我说,还是回答我的提问?

格劳孔:你只管提问好了。

苏格拉底:那通常说来,到底何谓模仿?连我都搞不清模仿有何目的,你知道吗?

格劳孔:我就更加搞不清了!

苏格拉底:实际上,经常有视力不好的人比视力好的人看得更清晰,所以就算你比我更明白,也不是什么怪事。

格劳孔:没错。但还是你来看吧,毕竟你走在前头,就算我能看到什么,心急如焚想跟你说的可能性也不高!

苏格拉底:那我们接下来探讨问题时,能否继续遵循一贯的程序?我觉得,我们应一直假设能以一个名字命名的多种事物,只具备一种形式或是观念,你能弄清楚吗?

格劳孔:能。

苏格拉底:那我们随意列举多种事物,其属于同一种类型,比如很多床,又比如很多桌子。

格劳孔:这样自然可以。

苏格拉底:可在我看来,只有两种观念能总结这么多家具,分别是床的观念和桌子的观念。

格劳孔:没错。

苏格拉底:另外,一直以来,我们都表示,床或是桌子的制作者会留意观念或是形式,把我们用的床或是桌子分别制作出来,其余用具也是一样,是这样吗?而必然没有工匠能制作出任何一种观念或形式,是这样吗?

格劳孔:这是自然的。

苏格拉底:不过,请你思考如何来命名以下工匠。

格劳孔:什么工匠?

苏格拉底:各种行业的工匠制作的所有东西,他都能制作出来,作为工匠,他无所不能。

格劳孔:你说的这种人,拥有让人惊讶的技巧。

苏格拉底:稍等一下,你的说法将跟我迅速达成统一。除了所有用具外,这名工匠还能制作各种动植物和他本人,以及人间、天上、冥界的万事万物,众神与天体。

格劳孔:他的智慧简直奇妙至极!

苏格拉底:难道你不相信吗?难道你完全不相信,这种工匠是存在的?还是你觉得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种无所不能的工匠可以存在,从某种意义上说,其又不可以存在?其实从某种意义上说,你也可以把这一切制作出来,你是否了解?

格劳孔:从哪种意义上说?

苏格拉底:很简单,有多种便捷的方法,其中最便捷的是拿着镜子照来照去。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把我们刚刚谈及的一切事物,包括太阳乃至天上的所有东西,大地,你,其余动植物和器具等,全都制造出来。

格劳孔:没错,可这并非真正的事物,只是影子而已!

苏格拉底:非常好,你这种说法刚好大大有利于我们的证明,因为在我看来,画家便属于这种类型,是这样吗?

格劳孔:自然是这样的。

苏格拉底:不过,我认为,你不会把画家的“制造”等同于真正的制造。不过,“从某种意义上说”,画家不也制造了一张床吗?

格劳孔:没错,他制造了床的幻影。

苏格拉底:那制造床的木匠呢?刚刚你提到,他制造的是一张特定的具体的床,仅此而已,而不是被我们认可的真正的床或床的实质的形式或是观念,是这样吗?

格劳孔:没错,我是这样提到过。

苏格拉底:若无法制造事物的实质,那他是不是就只能制造这样一种事物,其看似实在但并非实在,但他却无法制造出实在?那以下说法是不是很有可能不成立:制造床的木匠以及其余所有手工业者,制造出了真正存在的事物?

格劳孔:擅长用我们的方法展开论述的人,基本不会这样认为。

苏格拉底:所以我们不会惊讶于这样一种说法:跟真实相比,这种事物仅仅是种昏暗的影子。

格劳孔:我们肯定不会为此感到惊讶。

苏格拉底:那我们在研究这种模仿者的实质,也就是研究真正的模仿者是什么人时,是否准备继续沿用刚刚的例子?

格劳孔:好的!

苏格拉底:接下来,假设存在三种床,第一种是自然的。照我看,应该说是神明还是其余什么制造了这种床。

格劳孔:我不觉得这种床是其余什么制造的。

苏格拉底:第二种床是木匠制造的。

格劳孔:没错。

苏格拉底:至于第三种床,是不是画家画出来的?

格劳孔:可以算是这样。

苏格拉底:所以三种床分别是由画家、木匠和神明制造的。

格劳孔:是这三种人制造的,没错。

苏格拉底:神明只制造了一张实质的真正的床,而无法制造一张以上的自然的床,这要么是因为他本身不愿意这么做,要么是因为他受到了一种力量的强迫。这种床,神明从来没有,以后也绝对不会制造出两张甚至更多。

格劳孔:这是为什么呢?

苏格拉底:因为神明若制造了两张床,便会再出来第三张床,前两张床的形式都是其本身的形象,如此一来,这两张床就不是真正的实质的床了,只有第三张床才是。

格劳孔:是这样的。

苏格拉底:所以我觉得,神明之所以会制造一张独一无二的自然的床,是因为神明对这件事心知肚明,不想变成制造某张具体的床的木匠,而想变成真正制造实在的床的人。

格劳孔:应该是这样。

苏格拉底:既然如此,我们是否能称神明为床的自然创造者,或是其余什么?

格劳孔:神明创造了自然的床和其余一切自然的事物,这样称呼他必然没错。

苏格拉底:那木匠呢?称呼他为床的制造者,这样可行吗?

格劳孔:可行。

苏格拉底:那称呼画家为这种事物的创造者或是制造者,这样又可行吗?

格劳孔:绝对不可行。

苏格拉底:那你认为应该怎么称呼他?

格劳孔:我认为对他最恰当的称呼是,那两种人[即神明和工匠。——译者注

]造出的事物的模仿者。

苏格拉底:非常好,所以说你以模仿者称呼跟自然有两种间隔的事物的制作者?

格劳孔:没错。

苏格拉底:所以作为模仿者,悲剧诗人与真理或是真实,便理所当然存在两种间隔,与其余模仿者没有区别。

格劳孔:应该是的。

苏格拉底:我们在模仿者这方面已达成了统一。不过,在你看来,画家极力模仿的事物是自然中所有事物自身,还是工匠制造的成果,到底是哪种?

格劳孔:是工匠制造的成果。

苏格拉底:所以我们要更深入一层,确定这是真实的事物,还是事物的影子?

格劳孔:你在说什么?

苏格拉底:以一张床为例,从侧面、前面等不同角度观察到的各不相同,这种差异是否只限于外表,至于实质,则一点儿区别都没有,其余事物是否也都是这样?这便是我要说的。

格劳孔:实质并无半点儿差异,仅仅是外表看起来不一样。

苏格拉底:既然这样,就请解释在画任何一种事物时,画家模仿的是事物的实在还是外表,是影子还是真实?

格劳孔:是影子。

苏格拉底:所以模仿的技术与真实之间相距甚远。这好像解释了为什么模仿能将任何一种事物制作出来,但其本身却只了解事物的少部分,且这少部分仅限于外表。举个例子,我们谈到,有位画家能帮我们创作一幅工匠的肖像画,这位工匠可能是鞋匠,可能是木匠,也可能从事其余行当。尽管对这些行当的技术,画家都毫无了解,可是高超的绘画水准和陈列时与观众较远的距离,依旧能让孩子和某些不聪明的的人对他画的木匠之类的肖像画深信不疑。

格劳孔:这是自然的。

苏格拉底:朋友,我觉得,我们在这一切类似状况中应当铭记,若有人表示,自己认识一个人,他比其余任何人都精通任何事,是所有技术领域的行家,对所有内行才知道的事心知肚明,那我们一定要跟他说:“你想事情太简单了,你应该是被魔术师或是擅长模仿之人欺骗了。你不知道该怎样区分知识、愚昧与模仿,因此觉得对方无所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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